—水母汐—

我们幸运极了 不确知 自己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

【奈因】月下私语

*我装作赶上了中秋的样子*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w*

月下私语

文:水母汐

【00】

“现在月亮正圆,领导着群伦,/用更加欣乐的幽光装饰着万物的脸,/没有人去欣赏,辜负了这番美景。”

——弥尔顿《失乐园》

【01】

一切都是如此的平淡无奇,每一天都仿佛是对前一天的机械复制,这样的人生,唯有透过铁窗之外轮换交替的四季风物方能察觉出生命变化的痕迹。窗外的时间是流动的,而窗内的时间却是凝固的。就算自己必须承认,作为一个有生命的个体,自己所存在的空间里必然拥有流淌着的时间,对于永远被禁锢于此的S级战犯,斯雷因·扎兹巴鲁姆·特洛耶特而言,外界的时间流动速率必然是这里的一点五倍——他的确是如此坚信着的。不然为什么每当叶子又开始由绿转黄,由黄转绿的时候,他会觉得如此令人吃惊呢?

本以为对这样的生活早已习以为常,却不想总有那么一个人,想要强行地在这一片静止之中创造出几丝动静出来。每当房间的铁门被打开,那个顶着一头蓬松黑发的红眸人影出现在自己面前,这里和外面的世界似乎就会产生一种微妙的联系。落后的时间终于跟上了步伐,摇摇晃晃地开始有了名为“活着”的实感。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并且依赖上的呢?斯雷因并不明白,他觉得是很久很久之前,而实际上说不定才过去几个月而已。而且,这种探视通常来的猝不及防毫无预兆,究竟是在哪一次发生变化的,自己根本记不起来。

今天也是如此,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甚至是在斯雷因已经举起勺子准备吃下盘子里的定餐时,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了,先飘进来的是糕点的甜香,随后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后,界冢伊奈帆举起被黑色的毛衣袖子包住了一半的手掌,红色的眸子眨了眨,然后用轻松而又平静的语气打了个招呼:“哟。”

斯雷因抱着双臂坐在椅子上,此时的他眉宇间还带有几分当年特洛耶特伯爵对属下们说一不二的权威和气势。他望着伊奈帆为他撤换掉今日的午餐,然后将自己手上提着的袋子里的锅碗瓢盆像变戏法一样的拿了出来,精心摆放完毕,将香味浓郁的咖喱汁浇到松软的白米饭上,伊奈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然后向对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斯雷因不禁失笑。他拿起勺子,挖起一勺咖喱,香料,蔬菜,鸡肉,食材恰到好处地混合在一起,绝妙的口感令他那狭长的猫眼舒服地眯起。脸上的线条也在一瞬间柔和了许多。伊奈帆用左手撑着微微左偏的脑袋,扬起的深红色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的人,像是在监视,又像是长篇大论之前的欲言又止。终于,斯雷因吃下了最后一勺咖喱,他把勺子轻轻放在洁白的磁盘里——这个动作体现出了他始终不曾放弃的良好修养。正在他四下寻找纸巾的时候,伊奈帆突然站了起来,身体前倾,两个人的距离在一瞬间被无限拉近,斯雷因甚至可以看清楚伊奈帆的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的表情——紧张,似乎还有着一点点的……期待!?

然而伊奈帆只是伸出右手食指的关节,轻轻蹭去了斯雷因嘴角上的米饭粒,然后自然而然地将那粒米饭放进嘴里咀嚼:

“水似乎放多了一克左右。”深红色眸子上方的眉毛微微皱在了一起,不过好在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事情的关键在于,他看到了斯雷因微红着的脸颊和收敛为负值的戾气——这就足够了。

于是下一秒,他将吃完的碗盘收拾干净,从袋子里拿出了另一个精巧的点心盒。朱红色的木质盒盖轻启,露出了自他进门便环绕在室内的甜香的秘密。

两只盘子,左边是圆滚滚的江米团,右边是黄灿灿的月饼。

斯雷因眨了眨眼,天青色的眸子里竟然在一瞬间显露出小孩子一般的亮闪闪的神情。于是伊奈帆又把盘子向前推进了一点,随后开口说道:

“今天是‘十五夜’,按照日本的习俗,要吃江米团,而按照更加古老的中国的习俗,则要吃这边的月饼。”

直到这时,斯雷因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回过头去,只见窗外残月高悬,破碎的月面犹如汇集在一起的繁星。冷白色的光辉透过窗子洒在地上,仿佛秋日里的白霜。

“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吗?”斯雷因将手握紧成拳放在膝盖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吧,你不去陪你的姐姐,来这里做什么?”

“正因为如此,你才需要一个人的陪伴,不是吗?”伊奈帆反问道。

斯雷因一时语塞,因为他明白了伊奈帆的好意,却并不很情愿领这个情。于是他只好很别扭地拿起一个江米团,试图掩盖住自己纠结的情绪。糯米黏软的口感非常美妙,斯雷因忍不住发出了类似小动物一般的呜呜声。

于是伊奈帆也伸手拿起了一只,一边吃一边说道:

“机会难得,我们不如一边赏月,一边好好聊聊吧。”

【02】

温热的茶水注入眼前的杯子,在一片热气氤氲中,斯雷因感到自己的指尖因为外界的温度而暖和舒展了起来。喝下一口茶水,他抬起眼睛望着面前的人,开口问道:

“所以说,你想聊些什么?”

“我没有想好。”伊奈帆回答道,“不如先从你开始聊起?你最近怎么样?”

这可真是个无聊的问题。斯雷因在心底默想。然而闲着也是闲着,与其枯坐直至天亮,不如就这么跟他聊几句。“如你所见,”他环视了一圈狭小的房间,“这里的时间就仿佛静止了一般,时间的流转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的生活和你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区别……”

“不,我想你已经开始好好吃饭了。”

“什么……”

斯雷因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好吧,如果这算是一种变化的话。话说我胖的有那么明显吗?”

“脸颊稍微圆润了一些。”伊奈帆说着伸出了一根食指,冷不丁地在斯雷因的脸颊上戳了一下,“皮肤的弹性也变好了,虽然监狱里的伙食并不算美味,但是基本的营养还是能够保证的。”

斯雷因偏了偏头,躲开了那根不老实的手指,“所以说到底,你还是来查看我的饮食状况的对吧,啊,我明白了,是艾瑟依拉姆女王陛下叫你来的吧?”

“不,现在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出于我个人的意愿。”伊奈帆回答道,“我只是想告诉你,绝对一成不变的生活是不存在的。假如每天的月亮都像今天这样明亮,那也就不会有这样一个节日了。”

“即使这月亮已经破碎成这样,人们依旧会仰望着它,团聚在一起度过这样一个节日吗?”

“是的,即使是在现在的日本,人们依旧没有改变团聚赏月的习俗,应该说,作为某种象征,无论月亮完整与否,它存在的意义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听到这番话,斯雷因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遥远的过去,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的父亲带着他坐在高高的山坡上,风吹起了他白色的衣角,又圆又亮的月亮挂在山下的海面上方,借着月光,父亲为他轻声朗读着母亲从远方寄来的信件,不知不觉间,斯雷因就窝在父亲的怀里打起了瞌睡,于是父亲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转过身去,朦胧间,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实验室就在山头上安静地等待着他们,斯雷因突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啊……

“要吃这个吗?”斯雷因一下子回过神来,他抬起头,伊奈帆抬手就把一个黄灿灿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斯雷因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是呆呆地叼着那只月饼。然后他皱了皱眉,用手捏住饼的另一端,轻轻咬下一口,那只月饼便犹如缺了一角的月亮一般躺在了他的手心上。

豆沙馅的月饼入口十分香甜,但还是很容易发腻。斯雷因喝了一口茶,小声说道:“这东西的皮似乎比馅要好吃……”

“啊,雪姐跟你恰好相反,她就喜欢吃这种甜甜的馅。”伊奈帆微微笑了起来,斯雷因发现,那是弟弟对姐姐所独有的那种家人之间的笑容,这么一想,落寞的感情又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似乎是从斯雷因的神情中发现了他的小情绪,伊奈帆接着说道:“但是很遗憾,雪姐今晚跟鞠户先生他们一起喝酒去了。”

“我并不在意这个。”斯雷因赌气似的说。

“我怕你在意。”伊奈帆回答道。

“你不要以为你可以骗我。”

“对着月亮不可以说假话。”

对话似乎到这里便进入了一个微妙的死胡同,一时间,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饮茶声和窗外传来的飒飒风声。

开始落叶的乔木在房间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月光打在斯雷因的背上,金色的发丝周围透着莹莹的光芒。看上去真像个天使。伊奈帆在心底想着。他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再过几分钟就回去吧,他这样对自己说道。尽管还有些想法没能传达,但这样的机会应该还会有很多吧……

“我说……你为什么要对我温柔?”

突然,斯雷因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突然,他笑了起来,然后抬起了头。

“我们,不应该是……敌人吗?

【03】

“这是个不错的问题。”伊奈帆单手撑着下巴,仅存的红色右眼紧紧地盯着斯雷因的脸庞,“以前的我们的确是敌人的关系——或许有成为朋友的可能,然而现在说这些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可是,当战争结束,我成为了地球军的少校,而你……”

斯雷因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总而言之,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语来界定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名词的话,我想那大概是‘认识的人’吧。”

“所以呢?”斯雷因抱着双臂看着他,“所以你想得到什么?一段确定的友谊?跟我?别开玩笑了。”

“我对我现在的处境很有自知之明,而你,界冢伊奈帆,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想,对现在这种情况,你一定比我更明白。”

“没错。”

“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了——我的意思是不要像今天这样,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却来到了这个地方。你愿意来陪我讲话我很高兴,然而,我想我似乎更愿意一个人和那些书呆在一起。”

“特洛耶特大人说起话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犀利而又伤人。”伊奈帆站起身,低着头收拾着眼前的餐具,他低着头,穿过阴影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让斯雷因心中涌上一丝难以言明的苦涩。

“斯雷因……”

“……”听到对方在呼唤自己的名字,斯雷因抬起头,他发现伊奈帆已经收拾好了全部的东西,他站在那里,身后的月光静静地照射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遥远的天际,他的唇瓣缓缓张合,传进斯雷因耳中的话语犹如梦境一般不可思议:

“我想,还是早日把你带出去比较好,你可以住在我的家里,等到下一个十五夜到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坐在我家附近的那片山坡上,就像小时候的我和雪姐一样,在那里可以看到月亮从河水里升起来……”

“而散发着温暖的明黄色灯光的小屋就在身后,一转身就可以看到家的模样……”斯雷因喃喃地接了下去。

他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仿佛是想从那里确认对方有没有在撒谎。

“你赢了。”斯雷因说道。

“也许吧。”伊奈帆拉开了椅子,斯雷因继续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来到了门口——他从未亲自送他到门口。伊奈帆将手搭在门把手上,说了一句:

“再见。”

门在身后被关上,伊奈帆背靠着有些寒意的铁门,他想起前几天,雪姐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关系叫做“恋人”。

从彼此对立的敌人一下子变成了最亲密的恋人吗?

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

可是,已经完全被吸引了啊,半途放弃似乎也不是自己的风格。明天再提交一次申请吧,伊奈帆这样想道。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吻上那光洁如月的额头呢?伊奈帆苦闷地思考着,他并不知道,在铁门的那一边,有一个人,似乎也因为同样的问题而焦躁烦恼了起来。当他们同时将目光投向自己头顶上方的残月的时候,是否能够听到对方的心声呢?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吧。铁门的阻隔令人感到绝望。对着残损的月亮许愿会有用吗?至少当时的他们心中是充满了不确定的。直到一年后的十五夜,他们并肩坐在长长的山坡上,家在他们身后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月光洒在他们的身上,那时候的他们,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上,相互依偎的一对少年而已。欣赏着月光,在月下的私语声里不愿辜负美景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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