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汐—

*长达一个多月没有投奈因的我，终于在平安夜将这篇酝酿了许久的文写了出来*

*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祈祷者

文：水母汐

【2059年12月24日晚 界冢伊奈帆】

墙上的时针正在靠近六点，然而窗外已经是一片深沉的浓绀——我知道，北半球的冬季，太阳高度角减小，夜晚总是来得格外的早。我注视了一会那不断颤动着的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单调而又乏味，于是我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从昨晚开始降落的雪已经停了下来，堆积在地上反射出一片耀眼的白。院子里似乎还立着一个小小的雪人，夜色里只能依稀看见一个红色的鼻头，却看不清它的样貌——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仅剩的一只眼睛也终于不可避免地迎来了老花的结局。但我知道那大概是雪姐的外孙女和隔壁家的孩子一起堆的。

房间里，火光在壁炉里跳动着，明黄色给人以温暖，与窗外的冷色调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把自己放松在舒适的扶椅里，圣诞节的歌声从远处飘来，我似乎还闻到了草莓蛋糕的香气，这气味使我想起一个人，那个沉没在我记忆深处，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浮现到记忆表层的存在。

从很早之前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的记忆开始出现了错位。准确地来说，我有些不太能分清什么事是之前发生的，什么事是最近才发生的。能够帮助我把记忆串联起来的，似乎只剩下气味，影像和声音这些听上去虚无缥缈的线索。雪姐说，我的精神在当年的战争中受到了一定的刺激，才导致了现在这种不稳定的状态。她看上去非常担心，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可我却很快地找到了解决这种局面的办法。我开始努力地活在当下，尽量避免去触及那些过去的回忆，韵子和加姆这些昔日的好友在得知我的情况之后，也非常体贴地对那些过往避而不谈。实践证明，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然而有一个例外一直令我非常在意，也就是我刚刚提到的“那个沉没在我的记忆深处，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浮现到记忆表层的存在。”他总是会通过各种各样不经意间的刺激与联想，在我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浅金色的短发，狭长的天青色眼眸，脸上总是挂着淡漠的表情，但眼中燃起的火焰似乎可以吞没一切。

空气中，草莓蛋糕的甜香愈发浓厚了，我意识到大概是雪姐正在厨房里准备今晚的圣诞节晚餐。于是我站起身，打算过去帮帮我那个不擅长料理的姐姐。

厨房的灯开着，我拉开拉门，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洒了满地的面粉和奶油，雪姐回过头，有些尴尬地看着我，冲我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这么多年了，她依旧是这样，而我却因为这年年上演的场景而倍感安心。我看到旁边的流理台上放着新鲜的草莓，于是我我走过去，将它们放在水龙头下清洗，逸出的清甜气息令我的思维一滞。

“斯雷因·特洛耶特……”

 

“所以说你大老远跑过来只是为了给我送一只蛋糕？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按照监狱里的时间，你应该知道我早就吃过晚饭了。”望着我摆在他面前的新鲜草莓蛋糕，身穿浅蓝色囚服的同龄人似乎并不领情。这多少令我感到一丝挫败。但下一秒，对方偷瞄蛋糕上鲜红草莓的动作便出卖了他，我悄悄松了口气，切下一小块蛋糕推到了他的面前。

“……所以说，你这人还真是麻烦啊……”斯雷因的眼神有些无奈，他拿起叉子。将沾满了雪白奶油的草莓送进了嘴里，天青色的眼眸因为舌尖上过于幸福的刺激而微微睁大，几乎要在单调的会见室里发起光来。

对这个结果感到格外满意，我拿起叉子，吃起了自己面前的那份蛋糕。

“蛋糕是你自己做的？”

“当然。”

“你这家伙的技能点还真是令人嫉妒地全面啊……”我还是头一次从斯雷因的脸上看到了这种不服气的表情，意外地有些可爱。

“谢谢夸奖。”

“所以呢？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一定要吃蛋糕？”用叉子划动着面前的一团团奶油，斯雷因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随意。

“因为今天是圣诞节。”放下吃到一半的蛋糕，我抬起头，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打量起对面人的表情。难以置信的惊讶之后是事不关己的淡漠。斯雷因避开了我的视线：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MerryChristmas.”

听到我的话，斯雷因微微愣住了，他垂下眼睛，浅金色的刘海有些过长，低低地垂在前额，我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似乎是在笑，可是等到他抬起头的时候，我从他眼里读到的，就只剩下自嘲了。

“谢谢你……”斯雷因耸了耸肩，“然而这种东西对我而言也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了，你……”

“斯雷因。”我开口打断了他，我猜我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的固执，但这有什么要紧的呢，我越过桌子，捉住了他的手腕：

“那是为了让你获得新的身份继续生存下去，你要相信……”

本来想说的是“你要相信我”，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要相信瑟拉姆。”我知道这话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自我催眠和安慰，但事已至此，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斯雷因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非常别扭的表情，那样子看上去好气又好笑，他垂下头，盯着被我握着的那段手腕，然后又把目光投到了面前的草莓蛋糕上。

“刚来日本的时候，发现这边居然有圣诞节吃草莓蛋糕的习俗，还真是把我吓了一跳。不吃火鸡却一定要吃装饰着草莓的蛋糕……不过，这传统我喜欢……”

“因为，草莓蛋糕，确实……最喜欢……了……”

斯雷因的声音一点一点小了下去，我知道他一定是有些害羞了。我很想告诉他不要在意这些，如果他喜欢，我今后也可以为他做，每一天每一天，一直一直做下去。然而广播突兀地响起，艾瑟依拉姆女王陛下发来了会面申请。

于是我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斯雷因的手腕。

“我去去就来。”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会在这里等我。平安夜还没过去，但是离新的一天也不远了。

 

“奈君……奈君？”

雪姐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担心，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维持着冲洗草莓的动作很久了。苍白的指尖被冰冷的水流刺激得微微泛红，我知道，自己又走神了。

“抱歉，雪姐。”关上水龙头，我将最后一只草莓放在了玻璃碗的顶端，然后拿出毛巾擦干净手掌。

“这里就交给我吧，你去看看那几个孩子。”

天已经完全黑了，家家户户都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光，巨大的圣诞树也被装点一新，四处都萦绕着温馨幸福的气息。

许多许多年前……耶稣就是诞生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吗？

神啊……

如果你听得到……请原谅我那个晚上，所做出的错误的决定吧……

因为，我实在是无法放弃，能够让那个人得到幸福的可能。

这么想着，那个有着浅金色发丝的少年又在记忆中，冲着我露出了我最喜欢的那种浅淡的微笑。

【2018年12月24日晚 斯雷因·特洛耶特】

晚上八点左右，我抬起头盯着窗外发呆。从那一方小小的格子里，我能看到有白色的羽毛一般的雪花不断地飘落下来。童年时的故乡、与父亲在异乡度过的每一个圣诞、西伯利亚呼啸的冷风，那些好的与不好的回忆一起涌上心头，可我却着了魔一般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直到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很快，我就被狱警带到了会见室，在那里，我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孤零零一人坐在单调座椅上的独眼少年。毕竟，现在能够在这个时间来这里看望我的，也只有界冢伊奈帆一个人了。察觉到我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对方抬起手，向我打了个简短的招呼。

“哟。”

狱警在我身后将会见室的大门关上，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拉开伊奈帆对面的椅子坐下。我看到他正在打开他带来的一只并不算小的盒子，盖子启开，草莓和奶油的甜香在冰冷的空气里流散开来，做工精致的草莓蛋糕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要知道，从小时候起，草莓蛋糕就是我的最爱。然而自从来到火星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亲眼见到过这东西了。我觉得在伊奈帆面前直白地表达“我喜欢吃草莓蛋糕”实在是太糟糕了，于是我抑制住内心的冲动，努力用与平时一样的语气说道：

“所以说你大老远跑过来只是为了给我送一只蛋糕？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按照监狱里的时间，你应该知道我早就吃过晚饭了。”

然而我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蛋糕上鲜红的草莓，我清楚地看到了伊奈帆眼中一闪而过的满意，我对自己的表现感到一丝沮丧。可对方已经自顾自地切下一小块蛋糕，推到了我的面前。

“……所以说，你这人还真是麻烦啊……”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干脆接受吧。这么想着，我放弃了似的拿起叉子，开始专心享用我的草莓蛋糕。

气氛太冷淡了，我决定开口说些什么。

“蛋糕是你自己做的？”

“当然。”

“你这家伙的技能点还真是令人嫉妒地全面啊……”

 “谢谢夸奖。”

“所以呢？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一定要吃蛋糕？”我用叉子划动着面前的一团团奶油，柔腻的白色让我感觉很舒心。

 “因为今天是圣诞节。”

圣诞节？我在脑海里飞速计算了一下时间，但下一秒便意识到明天究竟是什么日子的我，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MerryChristmas.”

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谢谢你……”我觉得我有些想哭，但最后还是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然而这种东西对我而言也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了，你……”

“斯雷因。”我的手腕突然被捉住了，伊奈帆站起身，身体从桌子上方探了过来，他的掌心非常温暖，我有些依恋地蹭了蹭。在我的耳边，伊奈帆非常固执地说道：

“那是为了让你获得新的身份继续生存下去，你要相信……你要相信瑟拉姆。”

一时间，我的思绪变得非常复杂。确实，我打从心底里相信着艾瑟依拉姆公主，更不愿意去怀疑界冢伊奈帆——这个昔日的敌人，在一年多的交往中，逐渐向我显露出不为我所知的一面。他很会做饭，虽然言语不多，但意外地很会照顾人，他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还有一群死心塌地的挚友，他很聪明，我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他简直是个天才。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我也开始逐渐卸下自己的伪装。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剩下的只有“我自己”，在这与世隔绝的囚禁生涯里，多余的坚持全都只是毫无意义的挣扎罢了。

于是我开始试着与他交谈，我们聊天的内容也从枯燥无聊的“今天的天气不错”转变成“最近看的一本书似乎很有趣的样子”。我们会聊聊我们共同的友人艾瑟依拉姆公主——不，现在的她已经是薇瑟的女王陛下了，还会试探性地谈谈彼此对过去的那场战争的看法。

我并非没有发现自己在永恒的寂寥中对界冢伊奈帆产生的依赖。也并非不能理解艾瑟依拉姆公主此次安排我以新的身份出狱的良苦用心。想必她在背后也做出了不少的牺牲，而伊奈帆也一定为此奔波不已。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的行动背后，一定有什么潜在的危险。

我知道伊奈帆一开始是不同意此次行动的，但是艾瑟依拉姆公主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他。我知道，伊奈帆的心里，一定有着与我同样的疑虑。

可这并没有关系，我的生命，早在迫降于火星的时候便不再属于我了，它属于艾瑟依拉姆公主，属于哈库莱特，属于在战争中因我而死去的千千万万的人。我的心里，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是，有时候，我也会不切实际地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够有那么一小段属于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

神啊，你能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如果我现在来忏悔我所做过的一切，是不是……

真是的……我都在想些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啊……

于是我决定换一个话题。

“刚来日本的时候，发现这边居然有圣诞节吃草莓蛋糕的习俗，还真是把我吓了一跳。不吃火鸡却一定要吃装饰着草莓的蛋糕……不过，这传统我喜欢……”

“因为，草莓蛋糕，确实……最喜欢……了……”

我觉得我的脸几乎要烧起来了，一方面因为自己的示弱而羞愧，另一方面又有些气恼。我不安地等待着界冢伊奈帆的嘲笑，尴尬的气氛却被突然响起的广播给打破了。

“界冢少校，艾瑟依拉姆女王陛下申请会面。”

“我去去就来。”

伊奈帆的声音冷静而又温柔，我呆呆地坐回座位上，点了点头。

我想我会等他回来的。

至少，在明天之前。

【2018年12月10日下午 艾瑟依拉姆】

午后四点是惯常的下午茶时间，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没什么心情去品尝红茶的滋味。在我面前的电子屏幕上，关于斯雷因在15天后以新的身份保释出狱的文件正散发着荧荧的光芒。我小心谨慎地推敲着每一个条文，生怕因为自己的任何一个不谨慎而让斯雷因承受不必要的苦难。

我明白，我亏欠他的实在太多，现在我所能做的，只有努力将他从这不幸的链锁里解救出来。

“看到你这副认真谨慎的样子，我都有些吃醋了。”前几日，库兰卡恩曾这样半开玩笑地对我说道。然而对此我也只能回以抱歉地一笑。

“追加aldnoah在民用工业中的运用合作”一项被取消了，不用想都知道那一定是伊奈帆的功劳。我微微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又有些担心伊奈帆的安危。与地球军高层的会谈并不轻松，能够让军方取消如此重要的一项条款，其背后的艰辛，可想而知。

“只要是为了斯雷因……”

依稀想起上次会面时伊奈帆欲言又止的话语，想必在这一年多的相处中，两人的关系也比之前缓和了许多吧。我有些开心，又有些惋惜。如果他们能够以普通人的身份好好相处，一切一定会比现在还要美好许多吧。一想到这，我便愈发感到时间的紧迫，我开始考虑要不要对地球方面施加一定的压力。

“艾瑟依拉姆女王陛下。”房间的门被打开，我转过身，手上还端着茶杯。

“界冢伊奈帆致电请求与女王陛下会面。”

我在文件与仆从之间来回看了几眼，最后放下了茶杯，回答道：

“好的，我知道了。”

线路很快便接了进来，伊奈帆的脸庞被投影在半空中，看上去像是用便携式通讯器发来的，显得略微有些失真。眼前的人的确是当年与我在甲板上一同观赏海鸥的少年，但被黑色皮革眼罩覆盖的左眼以及色调深沉的军服告诉我，一切已经与当年不一样了。

“贵安，女王陛下。”

“在我面前不用多礼，伊奈帆，还像往常一样叫我瑟拉姆就好了。”

“瑟拉姆，我果然，还是不太同意将斯雷因释放的计划。”

这已经不是伊奈帆第一次就这个问题与我联系了，疑云笼罩在我的心头，我有些不安地问道，“难道伊奈帆不想让斯雷因过上新的生活吗？斯雷因虽然以前犯下过许多错误，但是……”

“不是这样的，瑟拉姆，”伊奈帆微微摇了摇头，“我果然还是觉得，我们无法保证出狱之后斯雷因的安危。”

我耐心地等待着伊奈帆的下文。

“火星主战派的残余势力很有可能已经察觉到了秘密监狱的所在，前几日，有人向我反映，似乎在监狱上空监测到有可疑无人机出没。”

听到伊奈帆的话，我陷入了沉思。

我当然明白所谓的敌人依旧存在。37轨道骑士中，究竟有多少人想要利用斯雷因，又有多少人想要夺取他的性命，这一点，就算伊奈帆不说，我也心知肚明。

“我会继续考虑一下的，伊奈帆，说起来……”

“伊奈帆？”

熟悉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尽管听上去遥远而又失真，但我还是立刻辨认出，那是斯雷因的声音。

“啊，抱歉，瑟拉姆，我想我现在……”

“你在斯雷因那里？”

“是的，他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

“我明白了。”

“那么，我会再与你联系的，再见，瑟拉姆。”

画面在我面前消失，我回忆着斯雷因呼唤伊奈帆的语气，那是他在毫无防备，完全信赖一个人的时候才会使用的语气。

神啊……

如果您愿意庇佑我，请完成我这个心愿，在圣诞节的时候，将幸福带给斯雷因吧。

如此这般虔诚地祈祷着，我再度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文件。

【2059年12月25日早 界冢雪】

起床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枕边的闹钟，现在正是清晨五点钟，很难想象曾经那么爱睡懒觉的我也有早起的一天，毕竟年龄不饶人。我披上衣服打开门，透过窗户映照进来的是一片耀眼的白。客厅角落里散落着一大堆打开了的礼物，圣诞树上的彩灯忘记关掉，依旧在那里不知疲倦地闪烁不停。我向奈君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房门依旧紧闭。我明白，昨晚的他一定又是彻夜无眠。这么想着，我走进了厨房，想要自己做些简单的早餐，顺便给小姑娘热一点牛奶。

四十一年前的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我对每一个圣诞节都怀有一种别样的情绪。那一天，地球和火星人民共同的罪犯——斯雷因·特洛耶特所乘坐的飞机在西伯利亚领空被人发现并击坠。所有人一面惊诧于政府对人民的欺骗，一面因为长久以来埋藏在人们心底的怨恨终于得以根除而倍感安心。当年夺走奈君眼睛的凶手在他当年犯下罪行的地方了结了人生，我倍感欣慰同时，内心竟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对斯雷因·特洛耶特的怜悯。和奈君差不多年龄的少年，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才会走到这一步呢？

然而，令我在意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一点，在收到斯雷因所乘坐的飞机被击坠的消息之后，奈君握着手机呆愣了很久，才缓缓地吐出一句“我明白了。”我看到了他仅剩的红色眼眸里所酝酿着的悲哀与难以置信，我有些担忧地走上前去，然而奈君只是摆了摆手，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天晚上，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对此事作出声明的艾瑟依拉姆公主，在她那双好看的翠绿色眼眸里，我看到了与奈君类似的神情。

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但是奈君却坚持对此只字不提。我知道军阶比我高的他一定会接触到很多我没有资格获知的高层信息，但我对这些信息毫不关心，我在意的，只有奈君的安危而已。

很快我便发现了奈君的不对。自从得知斯雷因出事的消息之后，奈君总是会时不时地盯着某一处出神。有时候是刚刚被他盛放进盘子里的金黄的蛋卷，有时候是家里那只专门用来送饭的保温桶，更多的时候，是我刚刚洗干净放在桌子上的，新鲜的草莓。

奈君的记忆开始变得混乱，他分不清事情发展的前后顺序，却很容易因为一些气味，影像和声音而陷入追忆的漩涡。我非常担忧，带着奈君找到了耶贺赖医生。在了解了奈君的状况之后，他沉思了很久，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大概是战争在他的潜意识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而斯雷因·特洛耶特的死亡彻底触发了伤口的开关。这种情况，也只有长时间的静养能够帮助他恢复了吧。”

于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奈君辞去了大部分军队里的工作，转而在家里进行一些研究所的科研任务。而奈君也开始有意识地避免触及那些回忆，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继续下去。

直到奈君三十岁那年的圣诞节，当24点的钟声敲响，奈君突然望着我，红色的眼眸里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

于是在那个晚上，我知道了有关斯雷因·特洛耶特的一切。从他那沉重的语调里，我明白，这孩子，大概真的对斯雷因抱有非常深的感情。

我突然读懂了那一天盘旋在奈君和艾瑟依拉姆公主眼中的悲哀与难以置信，与此同时，也明白了当时的奈君眼中，似乎还隐藏着痛彻心扉的懊悔与自责。

“这不是你的错……”

在讶异与悲伤的同时，我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安慰我唯一的亲人，只好伸出双臂，像小时候那样将他环进了我的怀里。

我想他们一定无数次地祈祷过更好的结局，没想到上帝却给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我突然想起四十一年前的那个平安夜，因为奈君迟迟没有回家而倍感焦虑的我，忍不住驱车来到那个秘密监狱，我以为奈君送东西为名获得了进入许可，在那里，我看到了至今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是的，斯雷因还活着这件事，奈君想要和他在一起这件事，身为姐姐的我，早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了。

在那间单调冰冷的会见室里，刺眼的白炽灯投下明晃晃的光，他们就站在那灯光下，如此忘情地亲吻着彼此，仿佛明日便再也无法相见。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fin——

 

（你们想看圣诞节ver吗？那就继续往下阅读。）

但令人庆幸的是，在经历了四十多个春秋，在当事的双方都已老去的现在，上帝终于想起了当年那些无比虔诚却未能实现的祈祷。

平安夜，随着24点的钟声一同响起的，是清脆而又有节奏的敲门声。

刚把草莓蛋糕切开的伊奈帆走上前去开门。那一瞬间，一切的执念仿佛都有了完美的结局。

“您好，我想我大概是没办法走到最近的旅馆了，请问可以在您这里……”

浅金色的发丝即使染上了霜雪也依旧灿烂不已，天青色的眸子一如当年那般清澈明晰。

“斯雷因……”伊奈帆的声音颤抖着，而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也带着一脸的难以置信。

那一刻，时光似乎在飞速地倒转，黑发的少年与碧眸的少年，他们用同样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彼此，仿佛他们从未老去，即使是时间也无法将他们分离。

“MerryChristmas.”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