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恩】睡前故事
【幼年的你，成年的你，在我面前，一切都是例外中的例外。】
睡前故事
恩奇都在吉尔伽美什的床上开垦了一片带着露水的鲜绿草坪，香草蛋糕味的洗发香波简直令他欲罢不能。对此毫无办法的王被迫避开这些错综复杂的线条，勉强为自己寻得一处栖身之所。他看着这只可爱到蛮不讲理的精灵抱着被角坐在床边，鼓起的腮帮子里很可能藏着一个甜兮兮的秘密。在这样一个无眠之夜，究竟该用什么填补无聊而又漫长的空白？换做平时，金色的弓兵毫不介意用实际行动为这夜晚增添些许桃色气息，但面对异于平常的恩奇都，面对挚友无辜可爱的纯洁面庞，吉尔伽美什退缩了。他伸手将不及他半个身子高的恩奇都从被子里抱出来，刚放到腿上，便听见一两声幼猫般的呜咽：
“呜……冷……”
小家伙挣扎着爬回被子，用眼神结成一张看不见的网，只为让他好不容易捉住的友人实现他奶糖般的愿望。
“吉尔，我想听睡前故事！”
哦我亲爱的恩奇都，换做平时，现在可不是听这种无聊玩意的时间。
但吉尔伽美什终究没能说出口，因为他意识到挚友眼中仅仅包含着单纯的期待。他开始后悔为何纵容对方喝下幼年的自己所提供的可疑药水，这种无法掌控的事实令他愈发焦躁。成为小孩子的恩奇都在迦勒底度过了相当美妙的一天。藤丸立香取消了他的出战任务，特许他咬着波板棒棒糖做“一切想做的事情。”充分享受假期的恩奇都将他可怜的金色伙伴忘得一干二净，直至深夜，才想起自己在弓兵宿舍的特许床位，于是慌乱的泥巴小可爱拖着衣摆匆匆下楼，向英雄王讨要一则睡前故事作为补偿。
“你现在的样子简直愚蠢到家。”
“可我想听睡前故事……”
“够了恩奇都，我从未允许过你在王的御前这样说话。”
绿发小人有些委屈地缩了缩身体，却发现自己恼人的头发缠住了王的脚踝。他下意识将它们缩短到齐肩的长度，而这一无心之举彻底激怒了英雄王。
“马上睡觉！”
电灯被粗暴地关闭，陷入黑暗的迦勒底弓兵宿舍重新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吉尔伽美什留给恩奇都一个僵硬的后背，暗自盘算究竟该先去洗手间还是去宝库里翻找一下解药。恩奇都抱着被角叹了口气，明白今夜的自己终究与睡前故事无缘。他侧着身子去看吉尔伽美什金灿灿的发梢，这令他回忆起乌鲁克的第一缕朝霞，华美如世上最珍贵的金缎子。薄雾笼罩下的晨曦是他诞生后认识到的第一种事物，在遇见吉尔伽美什之前，恩奇都眼中的世界总是这样不甚分明。他没有童年，亦不会老去，神明将他的一生雕刻成了永恒的美好。这份美好在他心中酝酿出对更加美好事物的贪得无厌。是啊，他想起来了，惩罚便是如此降临，从泥巴中诞生的恩奇都本应和吉尔伽美什一起，将泥做的灵魂和心奉献给乌鲁克的子民，可他却擅自接受了王的好意，将对方赋予他的崭新的灵魂和爱加倍地偿还。
上述大可称为恩奇都的执念，而这番执念即便是在成为英灵的当下也未曾减弱分毫。迦勒底有三位吉尔伽美什，每一位的灵基都带着他熟悉的味道。然而他的一生实在是太过匆忙，无法参与每一位友人的过去，亦没能见证吉尔伽美什全部的当下与未来。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喝下那瓶药水，甚至因这迟到的童年经历而变得兴奋不已。
可他低估了英雄王的妒忌心，甚至忽略了对方积蓄的不满。直到金色的小型火山咕嘟咕嘟冒出岩浆，恩奇都总算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于是他主动伸出手臂环住吉尔伽美什的腰，却在岩浆掠过手背的瞬间发出小动物般惊恐的哀鸣。
“你在做什么蠢事……！”
吉尔伽美什反扣住那只胆大妄为的手，他回过头，忽然撞上指着鼻尖的迷你天之锁。恩奇都红着脸在被窝里不安地扭动，半干不湿的绿发好似要从中生出小鸟。吉尔伽美什气急败坏地重新打开电灯，撞入怀里的便是幼年恩奇都水雾迷蒙的绿色眼睛。他想去触摸对方圆鼓鼓的脸蛋，却发现自己忘记卸去手甲，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刚一开口，便发现自己连声音都透着无措。
该死，眼前这家伙似乎格外擅长让自己变得狼狈不堪。
“难道说……吉尔一直在想着那种事情？”
“你是想嘲讽本王，还是在威胁本王？”
赤红的目光逼过来，金色锁链便垂着头消失在空气里。吉尔伽美什看着跌坐在被子堆里的恩奇都，突然觉得好气又好笑。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变小的友人，稚嫩的足尖从过长的白色裤管中探出头，泛着粉的指甲和主人一样透着倔强。“吉尔，”恩奇都叹了口气，不知是因为困倦还是变小的缘故，原本清冷的声线带了几分软糯的鼻音，“抱歉，我还是回去吧。”
“谁准许你离开了？”吉尔伽美什提着白色长袍的后领，将打算逃跑的小泥巴人扔回柔软的床上，“身体虽然变小，胆子却越来越大了吗？”
“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你给我添的麻烦还算少吗？”吉尔伽美什粗暴地将恩奇都揉进怀里，“还是说，现在的你其实更中意另外两个我？”
恩奇都挣扎着转过身，将后背留给一脸得意的吉尔伽美什。电灯再次熄灭，房间内安静得能听清魔力流动的声音。英雄王的下巴抵着友人毛茸茸的发顶，梦里描绘出的短发神明正如小鹿般在林间嬉戏。
清晨，吉尔伽美什尚未适应怀中有些陌生的触感，他低头看着恩奇都淡金色的睫毛，猜想醒来后的小家伙需要的，究竟是一枚早安吻还是半颗小糖块。恩奇都用实际行动回应了王的猜想，他抬起头在吉尔伽美什脸上亲了一口，缩进被子笑得像只小鸟。王眯起眼，用冰冷的手甲戳弄小家伙温热柔软的脸蛋。遭到惩罚的恩奇都抓起枕头试图反击，却被吉尔伽美什擒住手腕按在被子间动弹不得。
“吉尔！”恩奇都喘着气，他有些着急了。
“哼……在本王的印象里，这似乎是你头一次比我晚醒。”
“那是因为……！”
“忘记你劝谏的职责了吗，恩奇都？”
“可现在的我只是个孩子！”绿头发小家伙委屈地咬紧了下唇，“如你所见，和杰克还有童谣她们没什么两样。”
吉尔伽美什愣了愣，内心没来由地有些恐慌。这样的恩奇都并不属于他，被子里陌生的触感，稚嫩的言语和异于平常的举动，他们不再分享同样的习惯同样的陪伴，甚至连并肩作战都成了一种妄想。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彻底输给了幼年的自己。多么令人不甘，多么令人愤怒。王不动声色地捏紧拳头，即便他明白在一切奇迹和幻想皆有可能的迦勒底中，这一切压根算不了什么。
“吉尔，我还是我。”似乎感知到了空气中强烈的魔力波动，恩奇都直起身子，试图用言语安抚王极度不安的内心。“这是恩奇都的灵基，我们分享着同一段回忆。”
来自挚友的安抚相当奏效，然而吉尔伽美什依旧没能按时走出他的宿舍。离开被窝的恩奇都开始锲而不舍地向王索要新鲜牛油蛋糕，忍无可忍的金色弓兵在小家伙的唇瓣上狠狠吻了一口，临走前听到恩奇都在走廊上小声说道：
“没有蛋糕，睡前故事总可以吧？”
他实在不明白变小后的恩奇都为何会对这种无聊的东西如此执着，或者说，对于吉尔伽美什而言，恩奇都就是他的睡前故事，尽管这并不是能够在孩子面前提起的话题。
“是时候离那些愚蠢的家伙远一点了。”
对于正在修炼场门前焦急转圈的藤丸立香而言，自远方开始闪耀的金色无疑是希望的曙光。虽然隐约猜到对方迟到的理由，可是在看到英雄王肩头那只气呼呼的绿色生物时，御主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坐视不理了：
“英雄王，恩奇都虽然变小了，可他的职阶并没有发生改变。”
“那又如何？”
“这里是剑之修炼场。”
“哼，杂种，睁大眼睛看清楚，本王什么时候给了他上场的机会？”
于是，可怜的小家伙被迫在剑之修炼场做了一上午的吉祥物，这一点遭到了某位金星女神的强烈反对。变小后的恩奇都似乎无心与伊斯塔尔作对，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既没有生气，也谈不上开心。那双金色的眼睛似乎透过某个人的背影，看到了更深更远的，来自历史和记忆深处的某些画面。
“真想听一听吉尔的睡前故事啊……”
酸涩的眼眶盛不下一颗太阳。恩奇都抱着芙芙，在那既熟悉又安心的战斗乐章里，沉沉睡去。
醒来已是中午，尽管封闭的迦勒底内部并没有流动的时间概念，但咕咕直叫的肚子告诉了恩奇都这一事实。空旷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玛修和芙芙陪在他身边。话语在喉咙里打了个转，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一整块甜腻腻的东西堵了回去。被那错愕到犯规的可爱眼神会心一击的少女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摆了摆沾满奶油的手，微笑着解释道：
“啊……这个是英雄王吩咐的，他说您很喜欢这个。”
恩奇都鼓起嘴小心翼翼地咀嚼。变小后的心似乎盛不下诸多感情和话语，熟悉的味道和过于遥远的回忆令他几欲落泪。乌鲁克的味道没有变，他的吉尔也没有变。真好，实在是太好了……他想要见到他，现在，立刻，马上。
“吉尔去哪了？”
“王陪前辈收集素材去了，需要我带您去吗？恩奇都先生。”
绿色短发的小人从椅子上跳下来，他摇了摇头，赤裸的双脚在地板上拍打出羊蹄踏过的跫音。药效即将消失，一切即将回到过去，这没什么不好，但恩奇都迫切地想要听到他的睡前故事，这样的想法很快占据了他的内心。
“我得找其他人寻求帮助。”
绿发的小泥巴人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奔跑起来，这里没有荆棘和雾霭，他奋力地向前跑着，仿佛已经在终点看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呀！是小恩！”童谣和杰克微笑着朝他招手，“要一起玩吗？”
“在那之前——”恩奇都停下脚步，他叹了口气，问出了准备好的那个问题：
“请告诉我，身为孩子的你们，是如何向大人索要睡前故事的？”
恩奇都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出现在食堂，一同消失的还有童谣和杰克。金色弓兵看向年幼自己的眼神比刀子更锐利，尽管他明白这一切多半是孩子们的恶作剧。
“我们回来了。”藤丸立香推开门，“真是不省心啊，居然会私自跑到迦勒底外面堆雪人。”
三个鼻尖红红的家伙从御主身后钻了出来。恩奇都的发顶甚至残存着一圈浅浅的白雪。
吉尔伽美什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轻哼，他扬着鼻尖将餐盘里剩余的烤肉叉进隔壁的小碗里，还没等恩奇都落座便起身离开了食堂。玛修用热毛巾替绿头发小家伙擦去头发上的雪水，整个过程中恩奇都一言不发，甚至老老实实吃掉了他最讨厌的花椰菜。
“恩奇都先生……没事吧……”
藤丸立香摇了摇头，这份来源于古老深处的烦恼，尽管充其量只是小孩子闹别扭，但也绝非常人可以介入的难题。
恩奇都披着吉尔伽美什的毛毯坐在床边，手里捧着半杯红色弓兵为他准备的热姜茶，另外半杯则在他操心过度的挚友胃里——自从恩奇都变小，英雄王似乎对一切饮品都充满了戒心。他担忧自己的小泥巴朋友再度离他远去，尽管成为英灵后的他们早已经历过成千上百遍别离。
“还有两个小时。”恩奇都将茶杯放在床头，轻声叹了口气。他的头发已经变长，柔柔地顺着肩膀垂落在地，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庞。
“恩奇都，本王不会无缘无故给予赏赐。”
“我知道，”他双手扣着床沿，一双淡粉色的小脚丫抵着毛毯轻轻摩擦，“但是杰克他们说，如果生病的话，一切都会变成例外。”
“所以你就为了这样一个愚蠢的理由溜到外面去玩雪？哈哈哈哈哈哈……你的愚蠢简直令本王大开眼界。”
空气突然变得非常安静，吉尔伽美什知道，现在不是用笑声就能应付过去的场合。这是来自恩奇都的审判，控诉着时间的洪流所带走的一切。他在等恩奇都开口，等着他告诉自己究竟该怎么做，等着他告诉自己，究竟该为这一切付出怎样的代价。
“过去，现在，和未来。”恩奇都绞紧了被单，“我想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一切。”
“当然，我也明白，我是一个胆大妄为，过于僭越的臣子，我很贪婪，我……”
“够了恩奇都，本王赦免你。”吉尔伽美什抬起小家伙的脑袋，王的脸上已经重新洋溢着耀眼的光芒。“贪得无厌算不上什么罪过，正如本王自第一眼起，便决定将你收入我的宝库。”
“那么，糖果和故事，你想要哪一个？”
恩奇都在王的面颊上亲了一口，他搂紧王的脖子，凑在对方耳边小声说：
“我相信您的慷慨。”
绿头发的小家伙团在被子里吮一把花花绿绿的金平糖，而他的身边，某位不可一世的弓兵正学着魔术师的样子在宝库内翻阅一块又一块干巴巴的泥板。
“儿时的我看过的睡前故事书……我怎么可能会留着那种东西……”
“我说的是‘吉尔的故事’，也就是一切和吉尔有关的故事。”恩奇都爬过去，将王从乱七八糟的宝库里拽了出来，“沿着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河流和山丘，一直延伸到不见边际的蓝天与星空，你所遇到的每一片丛林与每一条小溪，每一只蝴蝶与每一头小鹿，我都想知道。”
然而吉尔伽美什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幅画面。在薄雾弥漫的苍色丛林间，隐约浮现的白色剪影，驱散一切的金色阳光带来了奇迹。自此，无论是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河流还是山丘，亦或是不见边际的蓝天与星空，都被涂上金绿色的色彩。
“那大概是个爱情故事。”吉尔伽美什将小家伙抱进怀里。“再过十分钟，等你长大以后，本王会将你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全部赐予你听。”
恩奇都咯咯咯地笑着，笑声在被子里变出更多更多五颜六色的糖果。 金色的弓兵开始有些感谢幼年的自己了，而他万万不会想到，十分钟后，经由他的话语所编织而成的睡前故事，更像是一封情书，姗姗来迟地化作小泥巴朋友美好的梦境。
——fin——
刚刚发现我居然12.18就新建了文档。
5K字我写了一个多月（害怕.jpg）
